在新疆黑英山乡,明布拉克村里的巧妇最多,这里出产的帕拉孜在巴扎上也最受欢迎。
“明布拉克”意为“千泉”,这里水草丰茂,各家院落栽种着果树,人们生活怡然自得。天气晴好时,院子中央往往摆放着木质织机,一架架拉开阵势,妇女们有说有笑地结伴儿织毯。
众多织女中,帕里丹姆·亚库甫的技艺最为高超。现年57岁的帕里丹姆·亚库甫,中等个头,很爱笑。“咔嗒、咔嗒……”帕里丹姆·亚库甫坐在织机前忙碌着,她手下的作品已具雏形:长3米,宽0.3米,绛红、草绿、艳红、湖蓝、玫红、橙色、紫色,七八种颜色的毛线犹若一道彩虹,由织机变为了长带,相邻两色间还配以鹅黄毛线过渡。
“这离一件完整的帕拉孜还早呢!”说话间,帕里丹姆·亚库甫起身调整了下织机的高度,以便梭子自如穿行。她说,要织出若干条这样的带状线毯,再按所需尺寸缝合,才能组成一张实用的帕拉孜。
在帕里丹姆·亚库甫家中,炕上铺着一条帕拉孜,炕角最显眼处还堆放着一摞帕拉孜。她非常乐意为访客取下展示。这些帕拉孜朴实无华,基本是彩条状纹样,没有复杂修饰,配色极为雅致,几种颜色单看很艳,搭配起来却丝毫不扎眼。她颇有几分自豪地说,这些花色和纹样都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色带间配色规律全凭感觉,就是看多了自然而然的感觉。
如今,市面上出售的绒毯很漂亮,价格也不高。但当地人还是喜欢使用自己织的帕拉孜,可铺可盖,几代人都用不坏。过去,各家所织帕拉孜都是自己使用。帕拉孜还是贵重的新娘嫁妆,一般人家女儿出嫁,嫁妆里有4条帕拉孜就很不错了。
走访明布拉克村,好几户人家都有古董级的帕拉孜,它们流传了几代人上百年,多是使用驼色羊毛未经染色纺织,有的边缘已残缺,透露出岁月痕迹,仍被珍爱地使用着。一位老人说,“我小时候就在这块帕拉孜上玩耍,我的孩子、孙子也在上面玩着长大,只要能用就继续用下去。”
由于手艺精湛,帕里丹姆·亚库甫还在每条帕拉孜上贴上签名“防伪”。黑英山乡或县城的巴扎,她偶尔会带着作品占据巴扎一角,扯起绳子,挂出一条条帕拉孜,似一道道别样彩虹,远远就能瞧见。
欲购帕拉孜的人们,往往只认帕里丹姆·亚库甫。由于纯粹手工,技艺纯熟的她,每月也仅能织出三四条帕拉孜,每月赶一回巴扎,收入有限,那种自豪感却能让她快乐许久。
技艺传承不褪色
从羊毛捻线、染色,到经纬纺织,再拼合成线毯。帕拉孜这种原始技艺手工毯,曾在南疆很多山乡都存在,近些年却慢慢销声匿迹了。或许是黑英山乡地理位置偏僻,物质生活相对清贫,使之得以留存。几十年前,不仅帕拉孜,此处连麻袋、褡裢、袷袢所用毛线,都由村民自己加工。
织一条帕拉孜至少要用4公斤羊毛,待羊毛捻制成线后,接下来的染色工艺相当关键。黑英山人使用的天然染料十分丰富,既有植物也有矿物,制作工艺古老而复杂。帕里丹姆·亚库甫拿出了几种矿石和草根,她说可做染料的还有核桃皮、石榴皮、桑树皮等。
自治区博物馆研究员贾应逸,多年从事新疆毛织品研究。她发现,古代新疆地毯使用的植物染料有:槐花、石榴皮、乌尔丹(即“茜草”)、桑树皮、核桃皮、葡萄干等。矿物染料主要是靛石和扎克。靛石可染得蓝色,扎克可染得黄色。此外,新疆还盛产白矾、绿矾等染色媒介。《隋书·西域传》记载,“龟兹国,……饶绿盐、雄黄、胡粉……”这些都可以作染料。
贾应逸说,这些源于大自然的天然颜料,很多至今在民间仍在使用。所织地毯色泽古朴,永不褪色,而且越旧颜色越柔和,有一种极富韵味的民间艺术气息。
矿石染料,可以从黑英山周边获取,但路途遥远危险,骑马要走4天,行进200多公里。过去,周边山乡织毯多用矿石染料,因价格昂贵,黑英山乡一些男性村民便前去采矿。近些年,因织毯者骤减、使用成品毛线多了,已鲜有人再去采集矿石染料。
自己捻线染色费工费时,需要极大耐心,成本还高。帕里丹姆·亚库甫现今有时也使用成品毛线,“但织出来的帕拉孜缺少某种味道,识货的人还是会选价格高一倍多的手工捻线染色的帕拉孜。”
曾经,黑英山乡的土纺织技艺远近闻名,很多外乡人都来此学习纺织技术,当地不少男性也以织地毯为业。渐渐地,帕拉孜的需求量减少,年轻人也视其落伍,鲜有人再愿意学习。
作为纺织业的“活化石”,土纺织技艺渊源悠久,它的土法择料、纺线、织造工艺流程均具有一定学术研究价值,加之它所用的是天然植物、天然矿石染色的技术,黑英山乡土纺织已被纳入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当地已意识到黑英山乡土纺织技术的珍贵价值,乡里加大了保护土纺织技术传承的力度。自2005年起,当地中学开设了纺织职业班,学生半天上文化课,半天上纺织课。
每周纺织课上,帕里丹姆·亚库甫和女儿手把手给学生们传授技艺。看着学生们织出一条条还不完美的帕拉孜,帕里丹姆·亚库甫无比欣慰,她希望有更多人爱上这门技艺,因为那是传递了祖祖辈辈黑英山人精神深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