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美国总统夫人米歇尔来蓉,收到的礼物是一条大红蜀绣丝巾。
丝巾是资格的“四川造”,来自四川朗瑞丝绸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也是奢侈品国际品牌爱马仕的代工商。但与爱马仕的合作中,其扮演的角色远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来料加工、代工生产那般简单。朗瑞在接到爱马仕的订单后,生丝部分自己生产,后端加工则是委托浙江企业来做,最后贴上爱马仕标签。
一条国际品牌的丝巾背后,原料供应商、生产商与品牌之间,构成了复杂的三角关系。“三角恋”从来就不是美妙的。处于价值链低端的四川丝绸业,获得的利润也很低。一条爱马仕丝巾3000多元,付给朗瑞加工费300元,其中5成要付给蚕农。
说到给爱马仕代工,四川朗瑞丝绸有限公司董事长吴金良又自豪又无奈:能与世界顶级品牌合作,说明了企业的竞争力;但贴牌利润很低,售价3000多元的丝巾,川企所得不过150元。吴金良坦陈,光做生丝,利润可观;与爱马仕合作,几乎无钱可赚。但“想走上高端,必须付出代价”。
四川产好丝 挑剔的爱马仕找上门
朗瑞是通过欧洲客户引荐,结识了爱马仕。爱马仕是世界着名奢侈品品牌,选料用料特别挑剔。2010年之前,巴西是爱马仕的生丝主要供应地。引进了日本高端设备和技术,巴西生丝质量为世界顶级。但种咖啡豆的收益更高,巴西蚕农纷纷转产。爱马仕不得不将目光转向蚕丝发源地中国。最初是与江浙少数企业合作。
但此时,中国正在“东桑西移”,蚕茧产区由东向西大规模转移已近尾声,川、浙、苏、鲁四分天下的格局已变成西部唱“独角戏”.2012年,四川桑园面积和蚕茧产量名列全国第二,川蚕丝产量更是领先全国。
爱马仕要亲自选原料——与爱马仕合作的江浙企业,就是在全国范围调配蚕茧,但都要经爱马仕亲自选定。他们相中了绵阳涪城区一年当中最好的蚕茧,爱马仕为这些蚕茧制出来的生丝每吨支付50多万元的高价,高出同等级生丝10万元左右。
供应商是位于绵阳涪城区的天虹丝绸有限责任公司。此前,天虹的蚕茧大多卖向浙江和广东。“只知道我的蚕茧好卖,卖价高,但制成丝后卖给谁就不清楚了。”天虹董事长杨慧君说。
直到2012年,天虹与朗瑞共同对绵阳丰谷制丝有限公司进行重组,将1/3的蚕茧用于自制蚕丝。浙江企业主动上门,免费指导生产,还帮代销。杨惠君方知实情:由于天虹减少了蚕茧供应,浙企完不成订单。原来自己的蚕茧,早成了爱马仕的原料。
川企可以直接供生丝,川丝与爱马仕也接上头。
品质上佳的东西总是稀缺的。进城打工的农民越来越多,栽桑养蚕的人越来越少,国内丝绸消费量也越来越大。南部县先锋蚕业合作社社长罗先锋说,“生丝供需缺口达20%-30%”.
保证高品质蚕茧供应稳定,就成了问题。
杨慧君说,天虹每年给蚕桑共育户的奖励与股东分红比例为2:1,去年共育户分得奖励高达400万元——谁收上来的蚕茧单产越高、质量越好,得到的奖励越高。“股东为此还闹过情绪。”但在激励机制的带动下,共育户争着学技术,主动上门服务农户,争着给天虹供货。这样,公司、共育户、农户之间就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我们的桑树保有量达到2.5万亩,还要流转5000亩土地栽桑树。”杨慧君指着满山桑树园说。
四川与爱马仕的故事,在制丝工序之后就算结束了。制绸、印染到成品,这些工序均在浙江完成。目前中国丝绸产业整体布局是:丝绸产业链前端生产在西部地区,高附加值的后端加工环节集中在江浙。小小一条丝巾,引起了四川丝绸企业的反思。
好丝不能就地加工只能把机会拱手送出
今年3月,爱马仕的技术人员还来过绵阳丰谷制丝有限公司看原料。“他们今年选中的品种,一根丝能拉出1300多米哦。”丰谷制丝厂长杨国举骄傲地说。但这样的好丝却不能就地加工,还是要送到浙江企业。
“刚起步,慢慢来吧。”杨国举说。去年丰谷制丝已花了500万元完成技改和厂房改造。目前,制丝企业还处于成本倒挂阶段,“要往下做深加工,成本很高。”杨国举说,德阳一家同行买10台箭杆织机就用了几千万元。
吴金良则透露,香奈儿曾找他合作生丝及后端产品,但因朗瑞没实力购买设备而错失了机会。
单家企业实力不济,能不能抱团合作?省商务厅公开材料显示,截至2013年,南充已有两个丝纺工业园,引进企业有30户。凉山宁南、广安武胜、宜宾高县的丝绸工业集中度也在提高。吴金良却摇摇头:本地企业技术和管理水平跟不上。
记者随后前往四川丝绸加工能力最强的南充。在都京镇,“中国绸都”、“丝绸第一镇”等字样出现在巨大的广告牌上,昭示其行业地位。然而,大不等于强和优。
今年已有102岁的六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曾是亚洲最大的缫丝厂,却在上世纪90年代破产倒闭,与港商合资重组后才得以延续。在那一轮企业改制、调整中,不少老牌川企彻底消失了。四川丝绸产业由此步入衰败。
“六合的错失,也是四川丝绸行业的错失。”六合集团董事长任立荣说,川企缺乏品牌和设计,长期单一大量生产原材料、半成品,当时全国丝绸产能供过于求,川企只能竞相杀价。江浙企业却及时转身,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大量引进先进设备,生产高附加值的丝绸成品。
“起个大早却赶个晚集,四川丝绸现在比江浙起码落后10年。”省农业厅相关负责人十分惋惜。
爱马仕们所代表的国际品牌采购风向,让四川企业意识到,靠贴牌加工,没有出路。而缺乏大企业带动,川绸也发展不起来。
摆脱“三角恋”以利益为纽带整合产业
艰难存活下来的六合,厂区仅剩原三分之一,主要靠为POLO等欧美大牌贴牌为生;占比不到10%的自主品牌,销售仅限于南充本地。六合集团几公里外的嘉陵工业园区,民营企业依格尔尝试打造自主品牌:在全球购买最时尚的设计花样、投入中西部最先进的丝织机设备,进军淘宝网店等,销售已有数亿元。但依格尔创办者张和才表示,没办法在本地实现配套。“一个花色,浙江能找出上千种,四川不过几十种,产业链过于分散,管理成本太高。”相比之下,浙江在50公里半径范围内就可实现全产业链配套。
任立荣说,龙头企业综合实力强,具备精细化加工能力,也可形成强大的号召力,可聚集多个企业为其提供产业链配套。“好比一个火车头就能拉走一万吨货;一万头牛才拉一万吨,甚至还会造成拥堵,谁也走不了。”而现在,缺的也是龙头企业。
四川丝绸产业如何做品牌、走高端?以利益为纽带合纵连横——朗瑞与天虹的合作,是成功一例。
朗瑞善销售,天虹在蚕茧生产上有所长。二者以各占50%的股权重组四川绵阳丰谷制丝有限公司,朗瑞与爱马仕建立了牢固的合作关系;天虹延伸了产业链,嫁接了爱马仕的精细化管理与生产标准,市场从国内拓展至欧美。
政府也在促成整合。去年我省出台了《四川省蚕桑丝绸产业发展规划纲要(2013-2022年)》:推动历史传承,以“锦城”——成都、“绸都”——南充、“茧都”——凉山为基础,打造3个“蚕桑丝绸文化旅游名城”;原料产地去粗取精,把栽桑养蚕从过去的“县县开花”的局面变为集中布局于攀西、川南、川中北地区;以成都、南充、凉山等城市为重点,聚集建10个优质丝绸、服装、家纺及蚕桑资源新兴产业工业园区,以此形成“三城、三带、十园区”的总体布局。“积极对接南丝绸之路”;茧丝绸提档升级工程、品牌与市场建设工程也被重点提及。
丝绸产业链还可以跨链延伸。
朗瑞出资5亿元,在新都打造了“锦门”文化旅游休闲项目。门前,种植大片古老桑树林,是吴金良费尽心思从缅甸等周边国家
运回来的;里面,设立了丝绸博物馆、锦华馆高端丝绸创意及定制中心等。四川丝绸的悠久历史也是旅游资源,“通过打造城市旅游文化名片,整体提升川绸品牌价值。”吴金良透露,锦华馆将引入国际知名设计团队,为客户定制高端丝绸服饰,“售价可以上万元甚至达到几十万元。”
蜀绣联盟也在推动中,已有几位蜀绣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表示入驻。
一家老牌丝绸企业向朗瑞抛来橄榄枝,希望强强联合,依托丝绸文化产业园,深挖老字号品牌内涵,打造国内高端奢侈品牌。
运回来的;里面,设立了丝绸博物馆、锦华馆高端丝绸创意及定制中心等。四川丝绸的悠久历史也是旅游资源,“通过打造城市旅游文化名片,整体提升川绸品牌价值。”吴金良透露,锦华馆将引入国际知名设计团队,为客户定制高端丝绸服饰,“售价可以上万元甚至达到几十万元。”
蜀绣联盟也在推动中,已有几位蜀绣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表示入驻。
一家老牌丝绸企业向朗瑞抛来橄榄枝,希望强强联合,依托丝绸文化产业园,深挖老字号品牌内涵,打造国内高端奢侈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