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佛山张槎针织产业马太效应逐步加剧

大企业在逆势上涨，多家大型服装制造企业都表示订单量稳中有升。

　　7月初，商场的夏装开始大促销。在佛山以北，那些入秋较早的城市中，秋装将在两个月之后悄然上市。

　　过去的几十年间，每年的7月，张槎这一针织名镇都在忙碌赶工中，以及对下一季订单的期待中度过，今年也不例外。

　　大企业在逆势上涨，笔者走访多家大型服装制造企业都表示订单量稳中有升；在针织行业内数量占大多数的小型作坊类棉纱厂、织造厂等度日艰难，一些针织行业的老板甚至认为，今年的情形比几年前金融危机波及之时境遇更糟。

　　究其原因，大型服装企业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调整战略：雅伦纺织主动融向服装品牌的产业链，安东尼则通过拓展自身品牌、完善自有供应链，意在成为行业复苏升级的领导者。几年布局之后，大型服装企业初摘成果。

　　而众多针织行业小微企业仍固守机器这一“铁饭碗”，不参与采购、不负责销售，单一的来料加工模式不足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市场环境。2012年，张槎辖区内600多家针织企业停业，其中大多数为小微企业。

　　江湖地位决定发展“钱”景

　　“当你成为品牌的核心供货商之后，只要品牌还需继续出新品，你的份额就不会减少。”

　　6月27日，雅纶纺织位于张槎四路的仓库中，百余箱成衣已经打包好，印着运动品牌贵人鸟的纸箱上，贴着送往四川、广西、贵州等地的标签，不久后这些衣物将被送往全国各地的贵人鸟专卖店。

　　“今年秋冬季的订单还有2个月完成，目前来看今年的订单量较往年稳中有升。”雅纶纺织负责人介绍。雅纶纺织年生产能力可达800万件，国内外许多运动品牌都曾是雅纶的客户，如李宁、kappa、特步、361°、匹克等等。

　　经历了十年的高速发展之后，运动服装品牌正在经历一场去库存风暴。去年，李宁二折白菜价的消息一度席卷各大媒体，李宁、安踏等6家国内运动品牌在去年上半年的总库存达37亿多元。而在2013年第二季度订货会上，特步订单下降幅度达15%至20%，匹克的订单总额下滑20%—30%。

　　在行业形势不容乐观的情况下，雅纶纺织收到的秋冬季订单何以逆势上扬？“当你成为品牌的核心供货商之后，只要品牌还需继续出新品，你的份额就不会减少。”雅纶纺织负责人透露，服装行业供货商分为四类，当品牌要收缩订单时，首先从最外围的C、D级供货商收缩，订单反而会朝着A类核心供应商聚集。“雅纶基本上都已经是A、B级供应商。”

　　大库存面前，服装品牌变得更加谨慎，一个款式几十万件的订单已成往事，取而代之的是分阶段的订单。同样70万件的订单，开始拆分为几期交付。第一期生产出20万件衣服，根据市场销售情况确定后期是否要加产。业内人士用图书出版来类比现在的订单分期，图书第一版印刷量通常不多，图书畅销的话，再版，3版，乃至30多版印刷都有可能。

　　为适应市场的变化，雅纶纺织同样在转变。在雅纶纺织的最新公司简介上，用加粗的字体写着“灵活机动的生产组织形式”——“货期短、款式多、批量小的订单已常态化，公司形成了若干个从开发、采购及生产为一体的快速反应小组，交货期大大缩短”。

　　同样在变化的还有ODM模式，其中D指的是Design（设计）。十年前，新兴的运动品牌找到雅纶纺织，由雅纶纺织提供设计样本，品牌选定后下单生产，再贴上该品牌的商标；这样的情形在三年后有所转变，运动品牌开始更注重设计，此时款型设计由工厂和品牌商共同完成；五年前，品牌商开始全包设计，为工厂提供设计图纸，工厂负责将图纸立体化，包括版型设计和印花等细节的改动。

　　因此，板型设计、更加丰满的小细节以及更高的品质成为雅伦的核心竞争力。近年来，雅伦的业务已经不止在运动品牌领域，而是拓展和时尚女装品牌的合作——仅夏装便有千余款式的品牌，要求雅伦的“快速反应小组”反应更加快速。目前雅伦已和ONLY、拉夏贝尔等女装品牌有过合作。

　　自有品牌建设进入“慢思考”

　　“针织企业必须专注于做本行，脚踏实地发展生产，这样的企业才能扛住风雨的考验。”

　　从雅纶纺织再往西进，便抵达佛山市安东尼针织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专营商务男装的针织企业，其生产的丝光棉T恤在全国享有盛名。

　　“截至7月30日，总任务是221082件，已完成7万件，还有142378件未完成”。一个普通的工作日，2000多名工人还在车间工作，安东尼公司通往员工宿舍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

　　“22万件是6月15日至7月底的任务量，今年第二季度订单量较去年同期上涨26.7%。”安东尼董事长刘必胜介绍，去年上半年，安东尼的订单增长率为21%，相比之下今年增长率略有上升。

　　安东尼生产长袖的月产量在20至30万件，7月份还剩14万件的任务量未完成对于安东尼而言并非难事。事实上，安东尼还有近半产能空置。对此，刘必胜解释道，相较于秋冬季订单，服装业春夏季的订单量较大。春节后至8月底属于服装业的“冬半年”，秋冬季的订单及生产在这半年中完成；7月底开始，2014年春夏的订单将逐渐开始明朗，从9月份开始就要为“夏半年”而赶工了。

　　“按照往年情况，‘夏半年’工人经常要加班赶工，‘冬半年’则相对轻松。不过2014年春夏订单仍未明朗。”刘必胜坦言。

　　“任何时候都有企业做得好，也有企业倒下去。针织企业必须专注于做本行，脚踏实地发展生产，这样的企业才能扛住风雨的考验。如果不务正业，去玩投资、炒铺位、做第三产乃至第四产，这样的企业是最先倒下去的。”刘必胜认为“大商不算”，在诱惑面前要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安东尼正在倾注更多精力在自由品牌的建设上。安东尼除了以“铁丹”品牌带领企业转型外，近年还取得了德国一线品牌“OLYMP”的东南亚代理权。此后，“OLYMP”并不只做针织的单位，安东尼将为其开发全线系列的时尚单品。

　　“慢慢减少ODM模式的合作，将自有品牌做大做强，这是整个服装行业的必然趋势。”刘必胜坦言，从2004年建厂开始，就已建立自己的品牌，只不过最开始的6年间，自有品牌增长有限。2009年开始加大投入，布局品牌发展，2010年开始，自有品牌开始迅猛增长，2011年、2012年销售额成倍增长。

　　目前，安东尼在ODM方面和自有品牌建设方面的投入比为7：3，但自有品牌的销售额只占公司销售额的10%—11%，提升空间仍然很大。

　　“经过连续两年的高增长，自有品牌需要一个缓冲期。2012年是品牌的调整年，在品牌规划、销售模式、产品组合方面都要进入‘慢思考’。”刘必胜介绍。

　　下一步发展：抢占最优供应链

　　“雅纶十年间未曾在张槎购进一针一线。”

　　自有品牌按照自有轨迹在发展，同时，张槎服装企业的ODM时代仍未完结。安东尼和雅纶都在寻找更加优质的供应商，这意味着更低的生产成本、更高的生产品质，以及更强的市场竞争力。

　　刘必胜操心的是供应链的完善。“安东尼的棉花供应和棉纺厂大都在西北，以次充好的现象仍存在，并且很难监控。”自有品牌的发展不仅仅只是设计部画出好的图纸，更重要的是稳定、优质、可信的供应链条，以保证服装品质。此外，供应链还直接影响到企业的生产成本。综合原因之下，安东尼正在整合、完善供应链条。

　　事实上，许多本地服装企业都不在张槎收购原材料。“雅纶十年间未曾在张槎购进一针一线。”雅纶纺织相关负责透露，虽然张槎上下游产业链配套完整，但“张槎出品”的棉布和胚料难以达到名牌厂商的供应要求。

　　举例来说，一块棉布上如果出现横纹，可能是胚布缺针造成的，也可能是棉纱出厂时未曾漂洗干净机油造成的，还有可能错漏出现在印染环节。“这样怎么监控品质？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业内人士透露，和品牌服装企业合作，品牌商一般会指定几家原料供应商，服装企业可从中谈妥合作伙伴。

　　雅纶纺织下一步的目标是和更加高档的品牌商合作，这意味着雅纶能得到更加高的毛利率、共享更加完善的供应链条，雅纶负责人说，“当你进入一个品牌的合作体系后，你会发现，优秀的服装企业、面料企业、辅料企业全都集聚在这个圈子里，进入了就意味着共享。”

　　而雅纶首先必须付出的努力是完善自己的内部管理体系，修炼内功。“有的品牌甚至要求工厂每个卫生间都有25个蹲位。”此前雅纶曾和西班牙时尚品牌zara接洽，谈及对方的要求，该负责人有些无奈。于是，雅纶在佛山市三水区建起了6万平方米的新厂房，在新厂房中，厕所的蹲位数终于达到了该品牌的要求。

　　▲小微针织企业▲

　　开机率仅为25%

　　阿维今年变得很“闲”，他经营的博迎针织厂上半年开机率仅为25%。作为张槎千余名针织厂老板中的一名，阿维的情况并不是个例。雅伦、安东尼这类服装企业的数量在张槎不过180多家，支撑起“针织名镇”这一称号的更多是辖区内随处可见的针织厂。不事采购、不管销售，和客户合作后只负责来料加工的加工厂，利润微薄，在市场的变化中抵御能力极低。

　　“开机率仅为25%，上半年的订单和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近一半。”阿维经营的博迎针织厂今年状况并不好，根据往年情况，春节过后是旺季，但今年“旺季不旺”。“去年上半年，有三个月的时间，工厂是可以全马力开动的，今年这样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整个行业都是如此，我并非个例。”阿维强调。

　　在针织行业浮沉多年后，阿维对行业内一些看似细小的指标非常注意。“前年生意还算好，废品站纸皮堆得很高，收购价格也高，今年废品站再难看见这样的情况，收购价格也跌破一半。”他毫不避讳地指出，针织企业的生产过程中产生大量的废纸、纸筒，废品站的收购行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反映了整个针织行业的生存状况。

　　张槎服装企业的数量不过180多家，支撑起“针织名镇”这一称号的更多是辖区内随处可见的针织厂，这些针织厂不事采购、不管销售，和客户合作后只负责来料加工，从中赚取加工费。

　　阿维曾认为2011年是针织行业经营情况最恶劣的一个年份。两年后，相比之下，他却认为前年还算得上是行情较好的一年。“前年的情况还算可以，因为错峰用电，有时候订单的完成会受影响。”

　　禅城供电局提供的数据表明，今年1至5月，禅城用电总额较去年下降了2.7%。类似与博迎针织厂的小微企业，成本低、规模小、经营业务单一，很容易被市场的浪潮席卷。

　　业内人士分析，阿维们的困境源于市场的自觉调控。前年纱价上溢、产销俱旺，棉纱商人囤积了大量的棉纱。去年开年后，这些棉纱在张槎加工成布，再投入市场。但受大环境影响，去年服装市场的库存困境同样蔓延至布匹市场，今年各大布行仍以销库存为主，新增订单少。

　　阿维同样敏感地察觉了这一原因，“本应在9月份迎来的高峰期，去年4、5月份开始，张槎的针织厂就开始赶工。去年把今年的活给做完了，今年生意怎么会旺？”

　　博迎生产的面料是“大路货”，可以用于生产T恤和卫衣。“今年到现在生意都没有旺，看样子也很难旺得起来。”阿维叹了一口气。

　　根据张槎街道发布的数据，2012年，张槎辖区内针（纺）织行业工商登记户数同比下降27%，有600多户企业停业。根据相关部门的摸底调查，停业企业多数为类似博迎的小微型针织企业。

　　“也不是破产，就是停业，机器还在厂房里，和工人还签着劳动合约，但因为拿不到订单，只能暂时停止生产。”张槎街道相关负责人分析道。

　　“停业是小微企业的休眠，等市场情况好转，这些企业又会开动机器、招兵买马，重新开工。”该负责人解释，小微企业的生命力正在于此，因其成本低，停机损失也不大，再开工的难度也小，能够灵活应对市场。

　　▲针织行业协会▲

　　针织名镇何去何从？

　　上周，张槎经济部门相关负责人随禅城团到上海等地考察高新产业园区。随着定位于发展“都市里的高新区”，张槎在发展产业园区方面动作频频。与此相对应的是，张槎针织的日子并不好过。公开数据表明，2012年，张槎针织行业税收为2375万元，较上一年减少1000多万元，跌幅达30%。

　　张槎针织行业会长刘必胜介绍，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展以来，至今天张槎针织名镇享誉全国，针织行业的发展更多依靠市场行为。然而发展至今，在市场环境不容乐观以及对自身行业定位不明朗的双重作用下，张槎针织企业的发展已经受到影响。

　　“针织行业有先天不足，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很难讨得政府欢心。企业发展再好，一问到人均税收，我的头就要埋到桌子底下了。”刘必胜坦言。在安东尼公司的不远处，欧洲工业园C区已建成2层楼的框架，预计今年10月将封顶。这类“邻居”不仅给安东尼带来了压力，对于整个针织行业而言，也影响不小。

　　“针织行业在张槎的定位究竟如何？张槎还要不要针织行业？下一步发展是就地转型升级还是逐步淘汰掉针织企业？这是萦绕在张槎11万针织行业从业人员心头的大问题。”刘必胜直言不讳：张槎针织仍有其生命力，如张槎不再适宜发展针织，各企业都有应对之法；如若政府想打响“针织名镇”的名号，张槎仍大有可为。

　　针织是张槎的产业名片。“除了针织，张槎还有什么产业基础雄厚的传统产业？针织是张槎的产业独生子，也是张槎的核心竞争力。”刘必胜发问。“政府和企业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大家都在猜。而观望对行业伤害太大，等的过程太痛苦。”（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