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现“民工荒”　餐饮纺织行业受困

  随着第一代农民工回乡逐渐退出城市舞台，正在成长并且面目日渐清晰的新生代农民工进入公众视野，他们已经越来越多地影响着整个城市生态的方方面面。他们的择业，他们的消费，他们的住房，他们对未来生活的诉求，他们的城市化需求，越来越多的影响日益显现。我们每个人都感受着这种影响并承受着这样的影响。

  六月的河北，已经呈现出明显的夏季症候：气温攀升，人心浮躁。
在石家庄一家大型超市做促销员的小张这几天更是烦躁，她说已经开始琢磨，要么换到其他行业，要么辞职歇两周调整一下身心。

  记者了解到，今年以来，零售、餐饮、建筑、纺织等劳动密集型行业的用工短缺现象依然存在，而且愈演愈烈，像小张这样随时都想跳槽或者辞职的状态几乎成了一线员工的常态。“我们超市每天都有走的。”“每隔四个月，我们饭店的服务员就基本上全部更新一批。”
记者在石家庄采访时，一些企业负责人这样跟记者描述当前的缺工现状。

  不仅是在河北，国内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也都在喊“民工荒”，而且这几年年年如此，今年更甚。

  农村劳动力资源经过20多年的持续输出，正从过剩转向紧缺，“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

    “农民工招聘专场”农民“集体缺席”

  每年春节过后，河北省有关部门就会组织各市、县开展以为农民工提供岗位为主题的“春风行动”招聘活动。记者调出了2013年河北省一部分城市的签约率，大体在20%以下，而在今年2月26日，由保定市人社局举办的2013年南市区“春风行动”招聘会上，10000余人次进场求职咨询，而“春风行动”的主角农民工却寥寥无几，几近“集体缺席”，这与多年前一些农民工进城后求着用人单位“收留”的情况大相径庭。

  石家庄一四星级酒店负责人跟记者说，为了找到更稳定更多的“生源”，她已经派人去赞皇、井陉等地的农村，与当地的村委会沟通，希望在村委会的帮助下到各家各户摸底，改变招工被动坐等的局面。

    “翅膀硬不硬”都要“飞”走

  “昨天又有走的，我们旗下各门店的超市加起来，每个月主动辞职的有百十号人，当然之后也会有新人陆续补充进来，但是频繁流动给企业带来的培训压力非常大。”石家庄一大型连锁超市有关负责人昨天告诉记者。

  相对于零售业来说，餐饮行业的人员流动率也不低，记者采访了石家庄的十几家饭店了解到，员工辞职跳槽已成家常便饭，甚至有的饭店四个月就进行一次“大换血”。

  石家庄的东开发区有四五家比较高档的饭店，一些服务员就在这些饭店中来回穿梭。“今儿在我们这儿干，过几天就可能跳到同祥城，之后可能跳到五洲国宴，可能再往后就又回我们这儿来了，当然她(他)再回来的时候应聘的就不再是服务员这个岗位了，来回跳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短时间内从服务员跳成了领班。

  “好多服务员就是以这种形式作为升职的途径，让企业没脾气的是现在饭店人手短缺，人家回来了你还得用——— 毕竟不是用新人，你不用再培训，而且她(他)跳来跳去也算见过‘市面’了，于企业而言也未见得完全没利。”丽晶新马印海鲜酒楼有关负责人丁亚明说。

  不过很多饭店对流失掉的人能否回来心里并不有底，而且餐饮行业是个纯粹的服务行业，一时一刻都不能缺了人手，于是很多饭店、酒店只好不停地招工。

  和餐饮行业的服务员“时走时回”不同，纺织行业的技工基本上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头。

  石家庄某纺织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去年他们到特别偏僻的农村很费劲地招了一批女工，当时正赶上石家庄一家超市开业，休班逛街的员工进去一看：宽敞、明亮还有空调，这可比当技工强多了，回去一合计全“跑”到这家超市应聘去了。

  记者6月25日登录这家企业的招聘网站，看到招聘条件上对最基层的工作人员的要求如是：学历不限、经验不限，薪酬1000元以上。

    “五险”全上，薪水“不低”，为啥员工还跑？

  记者了解到，在石家庄的诸多劳动密集型企业中，员工每月只能拿到1000元的是少数，在商贸服务业，月基本工资都在2000元上下，而且都上“五险”，如果是饭店、酒店，还免费提供食宿。即便如此，员工咋还是想走就走？

  记者调查，现在服务业的基层员工基本上都是从农村来打工的80后、90后，时代不同了，他们的很多想法已经不能为外人所“理解”。

  石家庄开发区一家饭店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有些90后员工真是“说不得”，特别是石家庄郊区的“新农二代”。他给记者讲了一个上个月发生的例子：一90后女服务员因为工作出错，被她的主管严厉批评。第二天，这个女员工的父母就到店里来了，指着那位主管大吵，说“孩子长这么大，我们都没骂过她，你凭什么对她想骂就骂”，之后就领着孩子辞职走人了。

  文中提到的超市员工小张跟记者说，在超市上班太累，而且一个人在外打工很孤独。她说，石家庄的大型超市晚上10点半才下班，自己是从外地农村来打工的，目前还没有男朋友，下班多晚都没人接。每次自己大晚上骑着电动车回城中村居住地的时候，内心都无比孤独和害怕。

  “不差钱”的人自然生活无压力

  贾明(化名)在石家庄的一家高端休闲娱乐中心做足疗按摩师，他说，他所在的休闲场所季节性特别强，六七八月是淡季，每年这个时候基本上就辞职不干了。“跳槽到别的行业？”记者问。他说：“什么都不干，就是待着，和老乡或者朋友打牌、上网。”“靠什么维持生活？”“我们这个行业春冬秋是旺季，旺季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到7000元-10000元，所以我们就旺季的时候使劲挣钱，淡季的时候歇着不干。”

  贾明说，这样的生活态度在“圈里”很盛行，所以他所在的行业基本上都是一到淡季大量足疗按摩师辞职。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和父辈从事服务行业“有钱就干”不同，“体面”正在成为一些80后、90后择业时的衡量标准。高调一点说就是他们更在意马斯洛理论的“尊重需求”。“在我们看来，选择一项工作，首先是保证有一份相对满意的薪水，其次这个工作必须有面子。”在河北平安健康家园做经络调理师的李嘉勋说，经络调理属于中医保健，按说是一份有面子的职业，可就是因为这个行业跟“按摩”有关，容易被外人误解，搞得自己找对象都困难。

  李嘉勋是“80初”，石家庄城中村人，家里条件不错，但是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女朋友。“每次相亲，人家都是一听我的职业，脸上就接受不了。”“不屑？”记者笑着问。“那是相当得不屑！”他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在我这个年龄段已经结婚了的大致是这两种情况：一是从‘根上’认识，一起长大的；另一种是还没从事这个行业之前就已经结婚的，否则一旦进来之后再找就难了。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一旦到了结婚的年龄，就会流失一大批人。在石家庄，像我这样的未婚80后还在坚持做调理师的恐怕没几个了。”

  贾明也说：“我敢这么讲，在石家庄，无论是休闲场所的足疗师，还是专业足疗店的按摩师，基本上过年回家的时候都不会如实说自己的工作，他们怕自己在家里抬不起头，而父母又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相对来说，服务行业的一线工种偏低端，现在的年轻人眼界宽了，80后、90后多数又都没有养家的压力，所以他们更愿意做些有面子、轻松、追求自我的工作。”河北省商业联合会有关负责人说。

  知足、惜福，“阳光90后”感恩当下

  记着在采访中了解到，尽管“时代不同了”，也并不是每个80后、90后面对服务行业都显得无所适从和悲观，相对而言，那些困难家庭出来的孩子和父母对其不骄不纵的孩子身上还是传承着父辈的淳朴和单纯。

  1991年出生的小冯是大专毕业生，家在鹿泉市上寨乡，今年6月份刚毕业，现在在万达洲际酒店做基层服务员，此前她在该酒店实习了半年。

  “你是大学生，又是典型的90后，有没有觉得选择服务员这个职业与最初的理想不符？”记着问她。

  “不觉得。我家里有爷爷、奶奶，我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弟弟上大三，妈妈在村里干室内装修，当小工，在我挣钱之前，家里所有的人都要靠妈妈养活。她虽然一天能挣到100块钱，但是长年累月地干，落下肩疼、腿疼、脖子疼的毛病。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我大二的时候就在学校旁边的小饭店开始干活了，那会儿一天他们给我15块钱，现在我每个月能拿到将近2000块钱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况且酒店给我们免费提供食宿，早饭还有鸡蛋和牛奶，我可满意了呢。”“做服务员工作量大吗？累吗？”“还行，我上大学之前在家里还去地里掰棒子、刨花生呢，小时候经常干。”“你用的手机我看看好吗？”听记者问，小冯只有这次表现出有点害羞的表情。

  “是杂牌，你可能都没听过，还是我上初一的时候姑姑给爸爸的。”说着，她拿了出来，一部非常有年代感的小手机，手机面都磨得掉了漆，名字记者从未听过。“你说同学都用一两千块钱的手机，现在自己挣钱了，没想过换一部吗？”“我不觉得有换它的必要，能接打电话就行了。我每个月最多消费几百块钱，余下的工资都给家里攒着。”

  “和你同期来酒店的同学大部分都走了，你为什么还愿意留在这里？”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好多同学家里条件比我好，他们来实习只是想有个实习证明，我不是，对我来说，这里环境好，同事对我也很好，我在这里吃住不愁还能挣到钱帮助家里，这我就很满意了。人不能不知足。”

  1990年生的莉莉老家是河南农村的，由于能干，她现在是石家庄北国商城一个少淑品牌的“店长”，她说自己“生在90后，活在80后”。
“我18岁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那会儿身边的同事都是70后和80后的姐姐，她们教给我很多东西，不只是工作方面的，还有做人方面的。很多人说我们90后没有担当，我觉得一个人没有责任心，到哪都吃不了苦，任着自己性子对待工作，不想付出，不想担当，换到哪个行业都会吃亏的。”她说。

  相比90后，从小就学经络按摩，经历多多的李嘉勋在很多方面的想法也透着与众不同。他说，自己从2006年开始开店当小老板，那会儿挣的钱不比现在给“平安健康家园”打工少，但是如果自己一辈子当小老板可能永远就是个技工，不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只有接触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机会自己才能发展。

  他说了句让记者意外的话：“人要有空杯精神，有不断地吸纳新鲜的东西的能力，我想把中医的把脉、问诊学得更专业和系统，但是这些中医精髓在我的小店是不可能学到的，没人教我，而在平安健康家园工作恰好可以学到这些，还可以与同行高手交流，所以做这样的打工族自己心甘情愿。”

  如何看待“刘易斯拐点”？

  石家庄北人集团综合管理部负责人介绍，该集团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员工来自郊县，没有他们，市里的劳动力需求根本满足不了。而当前，河北省新增的市场主体越来越多，商场、综合体、超市、饭店与日俱增，需要大量的一线工作人员。

  可眼下，农村的生活条件也在提升，且由于计划生育，农村的新青年在减少，适龄出来打工的人更少，当前大多数农村劳动力的心态是，出来了干几年挣点钱就回家结婚生子，不再外流。

  这位负责人说：“人口红利正在逐渐消失，有限的劳动力被不断扩张的实体争夺，人员短缺是必然。所以当前的情况是人员流动你挡不住，也挡不了。”

  记者了解到，农村劳动力资源经过20多年的持续输出，供给能力已经发生变化，正从过剩转向紧缺，劳动力短缺并不是短期性、结构性、局部性现象，而是长期性、根本性矛盾。

  当一个国家把无限供给的农村剩余劳动力“淘干”的时候，就到了发展经济学中的刘易斯转折点。

  有关专家认为，劳动力短缺不会是短期矛盾，是民工工资福利待遇低、农村政策有较大改善、经济新一轮高速增长对劳动力需求大幅增长三大因素所致。

  所以今后，经济未来继续持续增长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和经济发展阶段和发展模式都将面临挑战，低成本廉价品低利润主导的发展战略必须尽快转型。（燕赵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