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调查：出口退税政策落实之难

　　编者按/今年前4个月，一直作为中国经济发展“三驾马车”之一的外贸，出现了罕见的进出口双下降，这一度让外界担心，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是否还能继续成为经济发展的一大引擎。随后，国务院发布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支持外贸稳定增长的若干意见》，现在来看，前8个月的统计数据有所好转，但也有专家担心，我国的外贸统计数字中可能有诸多水分，我国进出口贸易的现实究竟如何，恐怕并不容易下结论。《中国经营报》记者对广西外贸环境进行了深入调查，以求管中窥豹，展现中国外贸的真实面貌和内忧外患。

　　一线调查

　　外贸退税政策落实之难

　　广西进出口环境调查

　　4个月前，中国外贸出现了罕见的进口、出口“双下降”，引发各方高度关注。外贸作为带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5月15日，国务院发布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支持外贸稳定增长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14〕19号(下文简称“国办发19号文”)，从优化外贸结构到加强政策保障等6个方面，提出了16条意见，涵盖了出口退税、融资支持、贸易便利化等诸多领域。

　　据海关统计，前8个月，我国进出口总值17万亿元人民币，比去年同期(下同)增长0.6%。其中，出口9.1万亿元，增长2.1%；进口7.9万亿元，下降1.1%；贸易顺差1.2万亿元，扩大28.7%。

　　本报记者近日在广西调查了解到，虽然国办发19号文出台后，外贸“双下降”的势头已经得到了好转，但整个外贸形势依然不乐观，无论是一般贸易企业，还是边境小额贸易企业，对出口市场都持谨慎乐观的态度。而出口退税慢、融资困难成为各类企业普遍诟病因素。

　　出口退税之难

　　对于很多出口企业来说，其利润与出口退税息息相关，对于从事低附加值产品出口的企业更是如此。

　　“我们从事的是机电产品的出口，退税率有5%、9%、13%、15%等多种，但无论是那种，出口退税在纯利润中都有很大的比重。”8月29日，凭祥市一家从事综合贸易的企业高管李志平(化名)对本报记者表示，公司既做一般贸易，也做边境小额贸易，2013年的贸易总额超过10亿元(人民币，下同)。

　　出口退税即国家退还出口货物的国内已缴纳税款，主要是增值税和消费税。国家设立此制度的目的是，使本国产品以不含税成本进入国际市场，与国外产品在同等条件下进行竞争，从而增强竞争能力，扩大出口创汇。不过，一直以来都存在少数企业利用监管漏洞进行骗取出口退税的行为，给国家造成了损失。

　　因此针对出口退税，国办发19号文提出“加大中央财政对出口退税负担较重地区的补助力度，进一步加快出口退税进度，确保及时足额退税。适时扩大融资租赁货物出口退税试点范围。同时，加大打击骗退税力度。”

　　但对于合法守法的企业来说，大量出口退税被扣押不仅影响企业利润，也给资金周转造成紧张。受访的广西贸易企业普遍反映，从2011年开始，出口退税的速度一直很慢。

　　按照流程，在办理出口退税中，企业需要提供报关单、出口销售发票、结汇水单或收汇通知书、产品征税证明、出口收汇已核销证明等多种资料，且需要通过海关、税务等多个环节的审核。如果国税部门对某笔交易有怀疑，会给企业发函调查，然后核对上述各类信息的真实性。

　　李志平告诉记者，从2011年开始，国税部门开始查出口退税的情况，一查就是两年，最多的时候，公司有2000万元的出口退税没法拿到，目前依然还有1000多万元没有拿到，“这对我们的资金占用是很严重的，这两年本来融资就困难，2013年有段时间经营陷入了困境。”

　　而来自梧州的一家小型贸易企业给记者提供的材料显示，该公司从2013年至今有10多批，总额超过60万元的出口退税的申请没有获得，影响了企业的生产活动。

　　不过，对于实体制造企业来说，出口退税的问题要好很多，接受记者采访的东风柳州汽车有限公司(下文简称“东风柳汽”)和广西柳工(6.89, 0.27, 4.08%)机械股份有限公司(000528.SZ，下文简称“柳工”)的高管都对记者表示，目前的出口退税时间基本在一个月左右，不算慢。

　　打击出口骗税

　　在采访中，不少企业提出，出口有海关把关，生产和增值税发票有税务部门把关，收汇有外汇管理局和银行把关，都是国家部门，核对起来并不困难，为什么还那么慢？

　　8月30日有媒体报道称，青海查获首例骗取出口退税案，案值达到2013万元人民币，而2013年10月，广西梧州、防城港分别查获两起骗取出口退税的大案，案值分别为1000多万元、5000多万元。深圳海关缉私局通报的数据显示，2013年1月至10月，深圳海关缉私局共查获1700多宗影响出口退税案件，涉及案值高达9.4亿元，其中一部分案件涉嫌骗税。

　　据悉，广西地区由于外贸活动多，监管部门对骗取出口退税一直持高压态势，2014年国家税务总局[微博]将广西列为全国打击出口骗税15个重点地区之一。

　　广西国税局稽查局局长唐颖昭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广西的骗出口退税呈现三个特点，一是骗税犯罪团伙化、智能化、职业化；二是骗税单证合法化；三是骗税区域扩散化。

　　记者从广西国税局了解到，2013年广西立案检查出口企业36户，查结7户，有问题6户，组织企业自查14户，有问题5户，共查补收入162.9万元。移送司法机关3户，抓获犯罪嫌疑人8人。

　　在税务界人士看来，查出口骗税看似简单，但实际工作中困难重重，要做的工作很多。唐颖昭告诉记者，要打击骗税需要各部门形成合力，搭建由政府牵头，财政、税务、海关、外管、公安、外经贸和银行等多个部门参与的社会综合治税信息系统，实现政府各部门涉税信息共享；还要改变部分地区，尤其是外贸后发展地区“重资格备案、轻经营管理、重数量轻质量”的现状；以及由海关有针对性地加强对企业报关出口货物的实地查验力度，变“事后”核查为“事前”检查，开拓防范和打击骗税的新途径。

　　金融“片段化”

　　近几年，“钱荒”似乎成为了企业的常态，外贸企业的融资难主要表现在整个产业链上的金融“片段化”，对传统进口企业来说，“钱荒”意味着无法顺利拿到足额的信用证。虽然国办发19号文对进出口企业的融资支持都给出了“意见”，但各类企业均没有切实的感受。

　　东风柳汽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管对记者表示，目前国家对出口的支持力度很大，但融资方面的缺乏全面性，“在国内生产环节问题不大，企业的信誉度高能拿到银行贷款，在交易环节也没什么问题，可以通过购买出口信用保险规避收款风险，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产品在海外的销售得不到任何的金融支持。”

　　据了解，目前东风柳汽出口目的地主要在东南亚，占比达到70%，2014年上半年销售额同比增长了30%。

　　“但是我们在东南亚的终端消费者只能靠全款购买或是经销商自己的金融支持，得不到当地银行的支持。”上述高管表示，由于东南亚的金融机构大都有日资背景，它们对中国汽车产品是打压的策略，对日本汽车则有优惠的金融政策，比如零首付也可按揭。

　　上述高管认为，出口商品的竞争现在已经提高到了金融领域，中国的金融机构应该走出去，为中国制造提供支持。

　　柳工国际营销事业部副总经理巫殷行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告诉记者，由于国内外的大型项目都在减少，开工率低，国内外金融机构对工程机械产品采取惜贷的策略。

　　“海外部分市场国家的银行体系不健全，我们正在探索海外融资租赁。” 巫殷行表示，现在要解决的难题是海外产品的残值处理，和融资租赁人才短缺。

　　在广西钢铁企业中排名第二的广西盛隆冶金有限公司，其外贸活动主要是进口铁矿石，生产的钢制品基本在国内销售。该公司财务总监林周表示，现在国家是有政策支持，但也没有具体要求银行怎么去做，更不是强制要求，企业感觉不到实质性的变化。

　　待提高的效率

　　作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前沿阵地，囊括了南宁、北海、钦州、防城港、玉林、崇左市6市的广西北部湾经济区一直被寄予厚望，2008年1月16日，国家批准实施《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发展规划》，提出把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建设成为重要国际区域经济合作区，这是全国第一个国际区域经济合作区，目标建成中国经济增长第四极。经过6年的发展，该区域在广西的经济地位也变得举足轻重，尤其是外贸方面，目前北部湾经济区6市外贸占广西进出口总值的80%以上。

　　不过记者采访中了解到，虽然北部湾经济区的各个陆路口岸发展良好，但其港口货运依然难以满足区内外企业的货运要求，受访的数家企业均表示，更为青睐深圳港，即使距离远，但综合成本更低。

　　位于玉林市的广西三环企业集团是广西最大的陶瓷企业，年产值6000万美元，出口占了80%，产品出口100多个国家，以欧洲为主。该公司总经理梁豫峰表示，从哪里出关装船，除了看出口目的地，还要考虑物流的效率，他认为目前来说，从深圳港口出海是最具效率的选择，虽然北部湾的港口距离近，但由于贸易量不及深圳港，有时会出现排不到船期的现象，而深圳基本上都是当天就能装船运输。

　　不过，或许过不了多久，这种状况会有所改变，据了解，北部湾经济区内的防城港、钦州、北海3港已经完成了整合，更名为广西北部湾港，进行统一规划、统一经营、统一管理，与8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20多个港口实现了通航。

　　南宁海关关长李文健此前对媒体表示，要协同检疫检验部门、边防边检部门和沿海的海事部门、沿边陆路口岸的交通部门来提高口岸通关效率，即“一次申报，一次查验，一次放行”。

　　最新的消息显示，由海关总署牵头的“加快海关特殊监管区域整合优化”改革任务，目前已初步形成改革方案。截至目前，国家共批准设立了海关特殊监管区域147个，通过整合，转型了30个、退出了1个、现有116个，解决劳动力就业200多万人。

　　对于国办发19号文下发后通关环节的变化，受访的企业一致认为效果比较明显，比如许多工业制成品取消的出口商检，对于广西三环企业集团来说，光这一项就省下了100多万元。

　　更为重要的是，对部分企业来说，商检的取消，原先至少需要3天才能从检疫检验部门拿到出境货物换证凭条不再需要了，有利于企业安排出货时间。

　　边境小额贸易风险

　　8月29日，记者前往地处中越边境的凭祥市实地采访，在弄怀、浦寨，记者看到往来货运车辆穿梭不断，在关口通关卸货。

　　据了解，凭祥市的边境贸易中，一般贸易与边境小额贸易(以下简称“边小贸易”)的规模相差悬殊，后者占比超过90%。所谓边小贸易，是指我国沿陆地边境线经国家批准对外开放的边境县(旗)、边境城市辖区经批准有边境小额贸易经营权的企业，通过国家指定的陆地口岸，与毗邻国家边境地区的企业或其他贸易机构之间进行的贸易活动。

　　与一般贸易相比，边小贸易通关更为便捷，多数产品不需要缴纳关税，以凭祥为例，出口的产品主要是纺织品、化纤产品、棉纺制品、水果等；从越南进口的产品主要为红木和水果。

　　据了解，凭祥的边小贸易额从2007年的4.77亿美元一路飙升到2013年的61.75亿美元，年均增长超过40%。

　　但今年的形势不乐观，受大经济环境和中越关系不稳定的双重影响，凭祥的边小贸易从5月份开始至今没有回暖。

　　凭祥市商务局主任科员韦少美告诉记者，每年的6至8月属于边小贸易的淡季，今年则更淡，“据我们的了解，企业的订单还是有不少，但局势不稳定，中方企业不敢全额供货。”

　　凭祥市某贸易企业高管李志平也证实了这种说法。

　　不景气在数据上表现得更为直观，2014年上半年，凭祥市边小贸易额为16.9亿美元，不及2013年全年的三分之一。

　　“最近几天我们很关注中越高层的动态，相信中越关系会朝好的方向转变，下半年几个月的贸易量应该会上来。”韦少美表示，商务部门也在加大企业管理方面做工作。